魏陵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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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魏琛生日快乐！！！！

年幼的骑士梦想着遇见他的王，却和预想中不太一样。王不是开疆扩土平定四方的明君，而是一个风尘仆仆穷困潦倒的老术士。

小骑士随着一支商队来到西国的都城，商队里除了人，便是颈上系着铃铛沉默不语的骆驼。没有货物，因为人，正是这商队所运送的货物。

商队停停走走，沿路在各个城市买下天真美丽的曼妙少女，教以歌舞弹唱，打扮的精致华贵，本质上就像给商店里的糖果包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包装纸。然而小骑士是个例外，他虽是个孩子，却手脚麻利三两下爬上对他来说过高的篷车，仰起头，声线里丝毫没有幼童应有的胆怯，而是满满的自信：

“喂！带我也走吧！”

车夫用鞭子没好气地驱赶他：“滚下去，小鬼！多一张嘴吃饭，要你跟着干什么！”

而他顽强用手扒着车沿，低头躲过直朝面门而来的凌厉鞭风：“冒险！我是个骑士，要游历四方，征战八荒！”

实际上这小孩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罢了，连这怪腔怪调的说辞多半也是从哪儿的吟游诗人口里偷学来的。商队老板撩开车帘探头出来，眼瞧见这孩子眼中隐约透露一丝冰蓝的寒光，思忖着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便留下了他。

小骑士就这么来到了西国。他在刚到都城的当天晚上，就悄悄溜走，离开了商队。

机灵如他，听的游侠故事多了，自然对劫匪呀，干地下生意的人呀都不陌生，怎会由得自己任人摆布，被当作驼马一般任意贩卖。因他是主动凑上来的，那帮人对他警戒心并不高，不像对沿路买来的女子一般，用碗口粗的铁链拴在脚部。他很轻易便趁着夜幕，融入了繁华下暗流涌动的不夜城。

他的王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漆黑幽深的小巷子中，有浓妆艳抹的女郎潜伏在暗处，也有低矮潮湿的古老商店，将泡在罐子中的眼球，抑或一节干枯的手臂摆在橱窗中的软垫上售卖。小骑士误入这黑暗的领地，感觉来对了地方，他感觉正义似乎在召唤他，让他把文明世界的阳光带进这暗无天日的秘密街区。

哪怕他手中压根没有剑，身后从来没有马，他也仍然想做一个好人，最纯粹的那种。

他踮起脚向一家店门框上挂着的蝙蝠张望时，身后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他不耐烦地回头一看，是一只白骨手，一丝肉都没有，更加没有热度。活脱脱就是在地下沉睡多年的冰冷尸体之手。

“哇！”小骑士很不符合勇敢精神地大叫一声。那只骨手不耐烦地捅了他一下，随后从更上方传来一个人类的声音:

“闭嘴，别他妈瞎叫。你家大人在哪，赶紧让他领你回去。”

原来那骨手是一支法杖的顶端。而声音的主人，小骑士定睛抬头向上一看，是一个一脸胡茬，邋遢的斗篷男子，浑身散发出不知多少天没洗澡的酸臭味。

既然是人，他的骑士精神便又回来了，鼓励着他十分不服气地与那人顶嘴:“轮得到你多嘴了老鬼！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你家后院吗！”

“嚯，不错，年轻人有志气！那老夫可就走了啊。”男人甩下这一句话，还真就扭头便走。走出没几步，四周巷陌里的寂静突然被打破了一般，有威压感从四面八方极明显地涌来，让他打了个寒噤，赶紧小跑几步上前，拽住男人沾满五颜六色粉末的袖口。

“哎！哎！老鬼，别忙着走啊！”

说来也怪，一到男人身边，那股被窥伺的感觉就奇迹般的消失了。男人斜睨他一眼，嘴唇弯起夸张的弧度:“哟，这怎么就来了，刚不挺神气的吗？”

自知理亏，小骑士没接话，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男人目光扫过他脏兮兮的粗布衣服，内心里已经大略明了了个七八分，也不委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家回吗，小子？”

“没有！我天为被，地为床，四海为家！”

“哪学来的这么多骚话。那你有名字没有？”

“当然有！你听好了啊，我叫黄少天！”这句话掷地有声。黄少天颇为自豪地挺起胸，“你注意了注意了，迟早有一天我让这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时候再要和我搭上话可得交钱了啊！”

男人也给逗乐了:“个没见多高志气可还不小，成，让我也见识见识。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你是谁啊？跟你走有什么好处？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给卖了啊？你看着也就跟——”

“我嘛。”男人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半弯下腰，凑近了黄少天的脸，“和你说了你可别吓尿裤子，老子是世界上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厉害的术士！”

＊

老鬼真名魏琛，在大路上的一家药材店租了个阁楼过活。店主常年出行四方，寻找各类稀奇古怪的原材料，实在无暇看店，就把这铺面的生意交给了魏琛。虽然看店不给工资，但作为回报，不收房租钱，还免费给了魏琛一间地下室使用。黄少天来之后，狭窄的阁楼又添了一张破木床，坐上去就和摇篮一样摇的吱嘎作响。除此之外，阁楼里边就只有一个大柜子，和一张四面有嵌板可以拉起来的老式床——那是魏琛睡觉的地方。

魏琛的生活相当不规律，这是黄少天和他待在一起两个月之后得出的结论。他有时候整宿不睡，在地下室锁上门一个人不知捣鼓些什么；有时候日上三竿起床，慢悠悠地下楼去街上闲晃一阵。

总之，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哪怕一根头发丝能透露出来，他和所谓全世界最厉害的术士之间的半点关系。

药材店老板中途回来过一次，看黄少天的表情就像是他是魏琛不知和哪个女人之间风流债的产物。毕竟，两张东方面孔，在这西国的都城中，实在罕见。

“哦！这是我徒弟，外面路上捡回来的。”魏琛大力拍拍黄少天的肩，解释道。

“哎！谁是你徒弟啊！你教过我什么啊！”黄少天立刻跳起反驳。

说是徒弟，这话确实是不准确的。在黄少天的教育方面，魏琛就问过一句话:“你想去学校吗？”得知他内心潜藏着的骑士理想后，大手一挥，把人丢进了剑术学校。

这学校教些最基本的读写与算术，主课仍然是武力方面。这里的老师们对魔法嗤之以鼻，一说起来，都是一脸不屑。

“都这时代了，哪还有真正的魔法，留下来的都是江湖骗子，骗小孩的把戏儿罢了！”

然而黄少天打从心底并不这么认为，毕竟，魏琛真是有那么两下子。他见过他，将黄澄澄的大金块轻轻一点，转瞬间变为一打圆润的金币。也见过他随意打个响指，水流随即涌出，浇灭锅底窜起的火苗。

也只有这种时候，黄少天会有那么点相信，自个跟着的这个生活作风邋遢的男人，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术士。

＊

魏琛乍看见黄少天时，眼里只有一个贼头贼脑的小鬼，天不怕地不怕地闯进正常人都匆匆路过的暗黑小巷。这地方长期出现在吓唬小孩乖乖听话的睡前故事中，因此这胆大包天的初生牛犊一定是个异邦人。再细细一瞧，这小鬼还生着东方面孔，实在罕见。这让魏琛有了点兴趣，跟在后边不远处，尾随着这小鬼一路逛逛，停停。

最后由于一路上跟着的不怀好意者实在太多，他总算忍不住出了手——那支多年来他最忠实的旅伴，死亡之手。

会突然起意，收留下这小子，也不过是看他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儿，觉得有趣的同时，也感觉到那算个可塑之才。

毕竟这世界从不缺庸庸碌碌埋头过完一生的人，却相当缺少敢大声说出自个理想的人。

年轻时，魏琛也是个刺头。在家中的地下室里偶然翻捡到一本初级术士咒语，从此踏上不走科班自学成才的路，拿着仅存的积蓄，兜兜转转来到这西国。

在书本所描绘的世界中，西国是术士的圣地。全世界的术士都向往着到这来学习，显然这课本有些过时了，因为书中那处知识的圣地，如今连断壁残垣都没剩下，旧址早已挪作他用，成了一条生意不咸不淡的商店街。魏琛在其中选了租金最便宜的一间作为今后的落脚点。店主猜到他是来干什么，但没多过问，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在这家药材店的地下室里，魏琛捣鼓出了自个的武器，原料是新鲜的死人骨头，他管它叫死亡之手。

虽然时光荏苒，这座城市里仍有不少自称术士为人排忧解难的人，多半都是些会几手三脚猫功夫的沽名钓誉之徒。魏琛虽然不乐意和这帮人为伍，但迫于生计，也不得不和他们保持来往，时间久了，也混出些名堂，能使唤些人帮着做点琐事。

但魏琛的心里，始终是有那么点儿憋屈的。有些话，总得说给志同道合的人听才有意义，就像好钢得用在刀刃上。找不到那人，就得一直憋着。

最后总算让他给找到一个，个头还不到他胸口，却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未来要行侠仗义提剑走四方的小鬼。

＊

“你不是要仗剑走天涯吗，黄小子？走啊！”

一如往常的一个早上，魏琛冷不丁抛出一句话。黄少天一愣，眉毛一挑，兴奋的神情就差要溢出来。

“哟魏老大！你总算开窍啦！终于懂得让本剑圣继续窝在这个破药店里是屈才了对吧！你说我们去哪，我这就收拾东西啊，你可别一个人自己先开溜，不然我追你没完啊……！”

“哪那么多屁话，赶紧滚，不然老子先收拾了你这张嘴！”魏琛怒目而视，黄少天和脚底抹油一般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是时候了。他想。

他俩大概就算是时间的旅人，行走在不欢迎他们的时代，发愁什么相依为命啊，有伴就不错了。

当历史变成了传说，传说又变成了神话。也许鬼知道多少年后，苍茫大地上也能流传着一个老术士和一个小骑士的史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