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渊。

片段，我已经忘了上下文该是什么了。

时间是189X年，路德维希是陆大教官，菊是路德维希的贴身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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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田大佐，有您的信。”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向前伸出，掌心向上。前来送信的人忙不迭地将手中细长的白色信封放到那一尘不染的手套上面，于是手伸了回去。将信封翻到背面，上面的地址让本田菊有片刻的惊异，他本能地将手伸向信封粘连整齐的封口，在触到纸面的那一刻又猛然醒悟过来。本田菊轻咳一声，向下压压大盖帽，帽檐遮住半张脸：“谢谢。”

等送信的人走出房间，并顺手带上门后，本田菊才打开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从里取出一把开信刀。轻叹一口气，刀刃划开纸面，再微微倾斜手腕，折叠整齐的信纸顺势从整齐的豁口中滑落到了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竟然是一封家书。本田菊比谁都清楚他的家里除了他与妹妹樱，再没有另一个人识字。正因此他很少收到自己的家信，上一次母亲拜托了村里的小学老师写信来，是为了叫他回去相亲。这一次总不会是另一门亲事吧，边这么想着，本田菊边展开了信纸，目光移向最右端。

比刚才更响亮的一声“啪”。

被揉成一团的信纸这一次砸到桌面上，纸团可怜巴巴地在桌面上静默了几秒，从半开的窗户中吹进的一阵凉风又将它吹到了角落里。才仅仅读了几行的本田菊喘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粗气，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把抓回刚才成为他泄愤对象的信纸，动作粗暴地拆回原样，举到眼前。他瞪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将这封不长的书信的每个音节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一切都很清楚了。本田菊并不高大的身躯晃了一晃，有些虚弱地坐回椅子上。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地让自己克制住冷静下来，然后用隐隐有些颤抖的双手将信纸抚平，折叠回原样，塞进信封里，最后，将整个信封恭敬地再次封好，放入贴身的口袋中。

这封信一定得让樱见见。她身为整个家的长女，不能够对于父亲离世，母亲因此一病不起这个消息一无所知。她也必须要和自己一起回家乡去一趟，现在学校马上就要放假了，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剩下唯一的问题，只剩下两个人往返一趟的火车票……

本田菊的大脑飞快转动着，思索着钱的来路，平放在桌上的右手手指渐渐向着手心方向收紧，指关节由于过于用力发出了嘎嘣的清脆呻吟。说来令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正是他的经济问题——他，本田菊，堂堂陆军士官学校与陆军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胸前佩着菊花与星勋章，曾经作为公派留学生前往无数陆军军官向往的国度德意志，军衔居大佐位（还有不少人议论说他会在35岁以前就升为少将）就是像他这样一个看上去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人，竟然连两人份的火车票钱都出不起！他得到的钱绝大部分都寄回家，为了还曾经支付他与樱的学费时欠下的大笔债款，剩余的少部分也极少有攒下来的时候。正因此，外表风光无比，总是一副严肃的倨傲神态的本田菊陷入了囊中羞涩的困境。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取得别人的帮助，一切只能自己想办法。

但棘手的问题永远都摆在自己面前，休想不做一事就绕开它。本田菊的左手覆在装了信的口袋上，一阵想象中的电流从他的指尖窜上来，惊醒了沉思中的他。左手连同整个身子的其他部分都火辣辣地烧灼了起来，刺激着他的神经。事到如今，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本田菊忽地站起身，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再拉了拉衣服，推开门大踏步地朝外走去。一路上迈着稳健而沉重的步伐，脸上还带着视死如归一般的凝重表情，轻车熟路地在一扇门前站定，再深吸一口气，本田菊抬手用指节轻叩木质房门两下。

“是我。”

“进来。”

得到允许的本田菊却并没有马上进门，而是先谨慎地朝走廊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路过后，才极其缓慢地旋转了门把手。合页发出刺耳的声音，本田菊将门开至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身窜进屋，然后立刻飞快地将门关上。全套动作一气呵成，他很自信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今天来过这里，除了面前这位。

“您今天哪儿不舒服？”一本厚书后探出个金发的脑袋。路德维希拧紧眉头，将倚在门边静默不语的本田菊上下打量一番，方才那足以称得上是鬼鬼祟祟的举动很令他在意。

本田菊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此刻已紧张得要沁出汗来，白手套厚重而密不透风，使他的手指麻木而僵硬。面对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本田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方严厉的眼神审视着自己，同自己一样惯常的严肃表情正挂在他五官立体的脸上。四目相对，冷漠的蓝色眼睛锁定了不知所措的黑色瞳仁。本田菊咬咬牙，直面上那刀锋般尖利的目光，拿下头上的帽子按在胸前，一狠心猛地弯下腰。

“请您…务必借我三日元！近期内我一定会悉数奉还。”

本田菊低头盯着地毯。他努力的克制住，才不至于让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出来。这太羞耻了，他想，这是丢尽了脸的事情，可我却做到了。路德维希注意到那深深埋下的背脊微微颤抖着，他还沉浸在听见这句话那一刻时的无限震惊中。德国人放下书，站起身，张了张嘴却暂时想不到半句适合的话。

我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这样。路德维希心想。

我死了算了。本田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