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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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工了一下旧梗，私设很多预警。

    睡着的方世镜在迷糊中点了一下头，脸颊上传来一阵刀割一样的刺痛，吓得他猛然间惊醒过来，身子本能地弹跳一下——啪！又是什么轻飘飘的东西从他的肩上滑落到了他的膝上。方世镜低头一看，是一件宽大的外套，有点儿脏兮兮的，看着好像好几天没洗过。刚刚刮到他的就是那外套的拉链。方世镜摸了摸脸，坐起身，面前的电脑已经自动进入了屏保程序，屏幕一片漆黑。他伸出手碰了一下鼠标，唰，屏幕再度亮了起来，上面是一片辽阔的草原，一个身披铠甲，手持巨剑的骑士就站在齐腰高的草中。因为没人操作，他的手垂着，面无表情的脸茫然地面对着天际如血的残阳，竟然有一种隐隐的悲壮之感。
    方世镜将游戏窗口最小化，退出来扫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这个点网吧里人已经不多了，他们特意选的还是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四周非常安静，从身侧传来的一阵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劲不大，却显得格外响亮。
    “咔咔咔哒，咔哒……”
    方世镜转过头，正巧迎上魏琛从电脑屏幕前转开的一双眼睛，因为熬夜带一点血丝，但是看着还是很精神。对方似乎刚清完这个练级点新刷出的一批怪，猛地向后仰倒在了椅背上，掏出嘴里的烟头甩在了烟灰缸里。
    “终于醒啦？”魏琛问。
    “嗯。”方世镜忙不迭地点头，抓起鼠标赶紧调出人物的属性面板，这个号是他替人代练的，约好明天交号，在他失去意识彻底昏睡过去之前，他记得还差一点经验没刷完。但是现在，在人物头像下的经验槽却分明是满的。几乎不用想，他都知道一定得归功于身旁这人。“谢了啊老魏，没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世镜抹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多大点事。诶就是我说，你下次睡之前能不能打声招呼，我以为你还醒着，谁知道一回头，我操，就发现你躺怪堆里了。还好老子出手快，要不然……”被魏琛逮到点机会，他立刻能滔滔不绝地扯上十分钟自个儿的光荣事迹。方世镜已经习以为常，非常配合地在恰当的时机点点头以示赞同。他伸出手去退游戏，关机，再站起来，把膝上脏兮兮的外套扔还给只穿着单衣的魏琛，动作一气呵成：
    “我先回去了啊老魏，明天轮我值早班。”他招呼着，就准备转身走人。魏琛麻利地接过外套穿上，嘴里已经叼上了一根新点的烟，挥了挥手连头也没回地就重新扒回电脑前了。方世镜只听到他嘴里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嗯知道啦，你去吧。”
    “你也早点回来啊。我可不想睡一半被你开门声给弄醒了。”
    “赶紧滚蛋。”
    看上去是边笑骂着边走远的方世镜，一出网吧大门，迎面吹来的是刺骨的凉风，脸上的笑容霎时间转成了苦笑。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欠了魏琛人情，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世镜知道魏琛这人对朋友讲义气，不会计较这些，可他计较，他在乎，心里就像住着一个小记账本儿，每一次魏琛又帮他解决了什么问题，他就在心里的本子上暗地里记一笔。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本子都快写烂了，方世镜还是固执地在记。他总想着有一天轮到他帮魏琛些什么，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会一直等着。但是那一天看着太遥远了，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因为魏琛看着虽然极度的不靠谱，实际上又似乎是那么可靠的一个人。
    方世镜始终认为魏琛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这个想法，几十年后都未改变。而这一切，都是始于那天买了火车票后就属于身无分文状态的方世镜前来投奔魏琛，而魏琛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给了他一个栖身之所——那或许称之为“家”也未尝不可。

*
    魏琛和方世镜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整个过程平凡的像任何一对在游戏里认识的网友。说出来都嫌磕碜，大概就是方世镜在某个游戏的某个副本门口吼了句求组！然后有个叫索克萨尔的就领着他的队伍蹭蹭蹭地跑过来加了他。
    那个索克萨尔就是魏琛的ID，多下了几次副本加深了感情后，两人不仅加上了游戏中的好友，顺便还互留了QQ，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现实中的好友。于是方世镜很快就发现魏琛在任何游戏里取名字和选职业都非常的没新意，永恒的法系职业，以及永恒的ID索克萨尔。这个取自英文“Sorcerer”音译的ID在方世镜眼里看来当之无愧是高中的校门都没摸着的魏琛毕生的最高文化水平的结晶。他第一次知道这个ID的来源居然是洋文时着实吃了一惊：“老魏你还懂英语？藏的真深呐！其实是乱打键盘打出来的吧？”魏琛闻言白眼一翻，毫不客气地举起双手冲他比了两个中指：“方世镜我日你大爷！”
    天地良心，方世镜的文化水平也不怎么样，他在此之前一直以为那是“说个啥儿”的装逼写法。
    而方世镜的职业选择相比之下那叫一个变化多端。他没有特别喜欢的职业，甚至经常因为对一个职业失去了兴趣而半路弃号重练，再加上后来当了一段时间的专职游戏代练，他手上几乎没有从来没碰过的职业。方世镜天生对几乎什么事情都兴趣缺缺，性格如此，而他也认为这恰巧是他人生很失败的原因之一。
    方世镜在19岁那年离家出走前去投奔魏琛的原因很简单：高考。
    从出生开始，方世镜的人生就一直相当平凡。平凡的名字，平凡的家境，平凡的长相，最后也上了个平凡的高中。然后，终于在这一次，他的成绩相当不平凡了。
    这一不平凡却不是往好的那面，而是往差的那面一泻千里，是根本刹不住的火车，载着他的未来和大学录取通知书一起以高速轰隆隆地驶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来自父母与老师的压力与日俱增。方世镜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及格是什么时候，但却依然清楚的记得父母每一次看见他的成绩单时眼里越来越深的失望。他觉得自己非常努力了，可唯一小有成就的领域却仍然只是游戏。
    只是游戏而已。
    在游戏里他混的出类拔萃令人称羡，在现实中他就是大人们眼中不折不扣的网瘾少年。在那年头，电子游戏毫无疑问是主流世界认知中的洪水猛兽。在方世镜所认识的所有人中，除了他自己，只有一个人不这么认为。
    那人就是魏琛。
    “谁说打游戏没前途，老子第一个干翻他！”时隔多年，方世镜仍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魏琛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那年头的魏琛也才是个半大的小年轻，可那神情，却好像是在陈述信仰一般坚定，而不容置疑。甚至，方世镜从那语气中读出了一丝期待。
    魏琛在期待的，是一幅属于电子游戏的蓝图能够化为现实的那一天。魏琛和方世镜不止一次地说起过他的这副伟大构想，其中一次，是在一个星空璀璨的仲夏夜。城市的光污染那会已经相当严重，还能有机会看见这样的夜空简直是三生有幸。用魏琛的话来说这叫“能直接拍电视剧的气氛”。于是在这种“能直接拍电视剧的气氛”下，方世镜拽着魏琛和一袋啤酒爬上了他们租的房子的楼顶天台，然后两个人时而坐时而躺，不着边际地插科打诨。
    方世镜说老魏你看，每天盯着电脑对眼睛多不好，我们今晚就来看看星星吧。这做人呐，图的就是一个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魏琛说得了吧老方你唬谁也唬不了我，不就是最近手头紧交不起电费电被电业局掐了开不了空调不得已上来纳凉么，看把你热的。
    方世镜一噎。他说你真聪明老魏，我喊你一起上来就是为了让你替兄弟担着点蚊子的。诶我和你说今晚睡觉别老把你那床被子往我身上推啊，你知道我怕热。
    魏琛笑了笑。回道老方就冲你这句话今天这瓶花露水兄弟是注定要接着私吞下去了。少废话你旁边那罐酒给我递过来。
    诸如此类的没有营养的互喷还有很多。未来魏琛成为了一名职业圈中的垃圾话高手，方世镜一直觉得他是魏琛的垃圾话成长之路上一块不朽的铺路石。
    那一个晚上，方世镜提上来了五六罐啤酒，但最终，魏琛都只拿走了其中一罐，剩下全进了方世镜的胃。他觉得自己那天晚上越说越来劲，酒劲上头根本停不下来。与此相反，魏琛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淡定克制，那一小罐酒被他捂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地啜，愣是捂到冰凉凉的罐子上的水珠全化成了水蒸气，里面的酒液也不过才去了一半。魏琛的酒量当然没那么差，据方世镜连月来的观察，他是在有意识地克制，大有奔着就此戒酒冲去的势头。

方世镜本来就不是一个心里藏得住问题的人，更别说是在喝了酒的情况下。他说出自己的疑惑，魏琛眨了眨眼，笑得有些神秘。
    “老方啊，”魏琛说，还卖了个关子，“你应该听说过电子竞技吧？”
    “嗯，听说过，怎么了？”方世镜摇摇晃晃感觉自己有点晕。
    坐在对面的魏琛放下了酒罐，一改刚才大咧咧喷垃圾话的神态，变得严肃正经起来，连带着那低沉的大嗓门，突然似乎也有了些吸引力。“你觉得我们有机会也站在那个舞台上么？”魏琛问。方世镜皱起了眉，艰难地琢磨着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你是说你想当电子竞技的职业选手……诶不对啊你用词怎么是‘我们’？！喂喂喂老魏，喝醉了吧，吹牛别把我也带上啊。”
    “你先别管别的。你就说，你想么？”
    方世镜又一次噎住了。魏琛也不催着要回答，难得地安静下来就那么看着他。
    “……想。”老半天，方世镜从牙缝里挤出声蚊子叫一样微弱的回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