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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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翻译/酒乱组】他,同常如槁木的受主眷顾之心/Ia, dan hati nurani yang

(补档计划5/?)


Author:rasyalleva

Rating:G

CP:酒乱、花夫妇

Summary:

 

“我以为你死了。”

亚瑟一秒也没有看他,回道:“差一点吧。”

 

 

 

在英国有一座隐藏起来的城市。

路德维希没有证据,但却毫无来由地坚信如此。这个想法是在一日的傍晚,某一名飞行员指给他看照片上英国北方的城市时,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照片上漆黑一片——偶有几星黄点,是灯火——国民们为战事而燃起的点点灯光。

“怎么了?”费里西安诺看见路德维希望着这张拍摄英国北部城市的照片良久,疑惑地问道,“这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对吧?你不要多想啦,这张照片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隐藏的讯息或者来自亚瑟的——”

“有的。”路德维希斩钉截铁,尔后拿起桌上电话的话筒,飞快地拨出一串号码。“喂,我是路德维希。派一队轰炸机去轰炸没有亮灯的城区。”

“路德维希!”费里西安诺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但路德维希没有理睬他。

“是。亮灯的城区只不过是个诱饵。在那里没有居民。也不可能会有居民有胆子面对着德国人的炸弹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的威胁点灯。所以向着没有亮灯的区域出击!”迅速交待完这件事后,路德维希把手中的话筒砸回了电话上。

屋内寂静无声。路德维希屏住了呼吸。手中照片的一角皱起,因为握住相纸的这只手十分用力。路德维希重新看向照片。他抬起头,目光飘向远方。他的视线最终落到了费里西安诺身上。

费里西安诺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当真想这么做?”他几近低语地弱弱问道。

这一问题却惹怒了对方。路德维希咬紧牙关。“噢,所以你也猜在傍晚点灯的城区只不过是亚瑟打出的幌子罢了?”

“根本就还没有证据!”费里西安诺质问着路德维希摆出那一副确凿无疑的样子的勇气,“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探子报告过相关的事情。”

“那是因为这是他们一次大胆的险中求生的尝试!做到了一石二鸟,”路德维希的回应相当激动,“他们,那帮英国人,打了两个主意。首先,他们保证了自己国民的生命安全,因为他们用亮灯的方式制造了假城市。其次,他们还做好准备抓住了一切来此确认情况的密探!”

费里西安诺沉默了。中止了一段相当久的时间,他才重新开口,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但是……但是假设说确实是这样,你就不能……”他的话语犹疑不定,“……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路德维希非常惊讶。“你说什么?”

“我说,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费里西安诺飞快地重复了一遍,同时打量着路德维希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很确定——这不是什么好信号,“轰炸是为了制造恐慌情绪的。所以哪怕只炸毁了伪城也能达到这个目的。你没有必要真的去炸他们,就算你已经知道了这是个诱饵?”

没有回答。

路德维希陷入沉思,费里西安诺果真思路清奇。为此他只能独自一人出谋划策了。他的确知道费里西安诺算不上一个心狠的人,但他还从来没想到过费里西安诺居然能这么优柔寡断

费里西安诺陷入沉思,路德维希果真思路清奇。他实在……实在有点粗鲁。或者说肆意妄为。他还记得几个月前英德之间爆发的那场空战,当时路德维希栽了个跟头,还在英军发起反击时对亚瑟表现出了高度的尊敬与赞赏。

路德维希也是敬重人命的。也曾想过休战。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军令已经下达了,”最终路德维希说道,他的语调有些古怪,就好像他虽然开口说话,上下颚却依旧严丝合缝地始终紧贴在一起一样,“但,好吧,我会亲自去一趟那里确认一下,也可以巩固我下达的命令。”

费里西安诺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我要去趟英国。”

“你——”

“我们是国家意识体。不会死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被处死,只会被遣送回来罢了。”路德维希一面说,一面开始收拾起文件,“但反正我是不会死的,虽然我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总而言之,我跳伞,看看情况,然后就立刻回来。”

费里西安诺的语句都慌乱了起来:“为什么你不只派几个探子去就好了?”

“我已经损失了好几个因为确认这事被他们抓捕的密探了。对于正在交战的国家来说,只要是能呼吸能动的通通都可以是敌方间谍。”路德维希的回答让费里西安诺无言以对——路德维希又重新变回了平常的那个对英国满怀敬意的路德维希。“比起像明着宣称自己就是敌人的伪装,表现得让人刚好起疑心又不会过多怀疑更好。隐藏很关键。”

“你想偷偷溜到那里去?”

这个问题并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因为路德维希正忙于在一张纸上写下什么。他边签上名,脸上边浮现出了少见的微笑:“就像我刚刚说的:跳伞、侦查、回来。”

费里西安诺什么也没说。他之所以保持沉默,只因路德维希开始埋首于工作中,打着各种电话,索要今晚出发的飞机等一切相关物资。似乎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不管是否真的万事都准备停当,费里西安诺只能看出他已经胸有成竹),路德维希打算离开房间,费里西安诺知道他必须趁现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把脑子里一切想说的话都倒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德维希停住了想要按下门把的手。他回过头。并未停顿多久,直接开口应道:“那你的意思是?”

费里西安诺哽住了。“为什么……你非得去那里?”他问道,“我是想说,现在已经不是必须两个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单挑的时代了。我觉得你只要继续现在的策略……静待时机,伺机而动,下达指令,之后坐收战果就可以了。”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路德维希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反应欲言又止,脸上是少见的费里西安诺觉得路德维希绝不会表露出的神情

“他们都非常的强硬。”路德维希突如其来地回答,言语生硬。他的视线躲闪着,“战争必须进一步扩大化。可能不久之后就将终战,也可能继续打下去。或许吧……或许吧。”

费里西安诺闭上了嘴。他不知道路德维希方才提到的人是指谁,但总之绝对是某些在德国战时军政府中地位颇高的人。希特勒肯定是其中之一……费里西安诺还从没听说过路德维希和德国元首之间有什么私下里的交流——肯定是因为路德维希自始至终都很少与他有所接触。

“现在的局势非常不明朗。”路德维希说出了一个显然不适合的句子,他微微笑了一笑,“总之,我言出必行。”

谈话在此告一段落。

路德维希徒留费里西安诺一人呆立在原地。

他所谓的“言出必行”,就是指潜入敌后,去生死未卜以命相搏?

 

*

 

四周自然一片漆黑,路德维希知道英国人会在此处片瓦不留。他已经顺利地通过跳伞从飞机上落地。他的降落伞并没有被人发现(幸运至极),因为其他德国轰炸机正在袭击距他的降落地点有一段距离的区域,吸引走了英国空军的注意力。

方才飞机上的飞行员担忧万分。路德维希对此后知后觉,但飞行员终是以一个疑问句代替表达了他的忧虑:“您真的打算,在这边跳伞?为了调查我们的飞机即将轰炸的区域?”

路德维希转过头。“没有时间和你多解释了,别担心我。”他匆匆回应,不想多留给飞行员任何一点担惊受怕的时间,“我会平安无事的。当然如果我被我们自己人投下的炸弹炸到,那就很尴尬了。”

“是的,我担心的正是这个。”飞行员应道,为路德维希打开了机舱后门作为通道,“务必小心,长官。”

路德维希着实有些惊讶,但他紧接着点了点头——仍然是动作飞快的。“多谢。”

现如今路德维希隐蔽于一棵大树后,身遭的城镇没有灯火。一片死寂。居民们不敢有什么太大动静。不久之后这里就将迎来轰炸,而倘若轰炸机在城中投下一枚炮弹,其散发出的热浪也将随之而至。路德维希紧靠住大树。这没什么。热浪来的正好,刚好可以暖和一下他已经感到寒意的身子。

他听见轰炸机俯冲的声音,距离地面极近,在五颜六色的房顶上扔下数枚炸弹。房屋随即爆炸。砰砰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炮弹坠落在屋顶上掀起的气浪令路德维希不得不把指甲刺进了树皮里,才能勉强抵御狂风。

不多时,漆黑一片的城镇已经被夷为平地。

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他的头发必定已经凌乱不堪,脸上也是脏污一片),路德维希试着判断距他所在位置最近的一间房屋的情况。那房顶上已经铺了一层土,房屋梁柱断裂坍塌在地,四起的浓烟让视野遮蔽不辨。

没有人的喊声。除了一个人。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路德维希毛骨悚然。他们在临终之际是该有多么痛苦,还是在睡梦中直接毙命,无一人生还?他身前的废墟终是也没了动静。城镇中的居民们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以为高枕无忧的放松之际迎来死亡?真是令人痛心……但这也有他们自己的一份责任,谁让他们选择了殊死抵抗。路德维希哼了一声。如果英国人选择了在不列颠战役中投降,他们早就已经可以在德国政府的保护下安稳度日了。

路德维希正欲离开,突然听见已经倒塌的房屋中传来断裂声。残留在他皮肤上的热浪一瞬间消散殆尽,路德维希打了一个寒噤。那断裂声逐渐大了起来。

有人在。还活着。正在努力挣扎着求生。

路德维希听到木质胶合板被踢断(或者被砸断,管他的)的巨响,紧接着那幸存者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了起来。但那人的真面目还没有现出来——路德维希只能听见两种声音此起彼伏,木材的断裂声与急促的呼吸声。

路德维希愣住了。他非得在这里吗?或者说他非得在这儿等着,直到这人从层层叠叠的木板中爬出来和他打个照面吗?不这样又会怎样?他如果见死不救,应该良心不安吗?但就算出手援救,他又真能救得了对方吗?除此之外如果需要感到良心不安的话,那么他的良心早就该被压垮了,再加上一笔无动于衷见死不救的罪名又如何?

他的脑中正兀自激烈斗争着——关于到底帮是不帮——就听见一声巨响,那本已被炮弹炸出裂缝的屋顶突然被丢向一边。

从远处,路德维希看见一个人逐渐从建筑物的废墟中爬出来。最开始只是一只向前伸出的手,然后两只手全都伸了出来,再然后他探出了头,半个身子,最终,那人摇摇晃晃地爬出了废墟,步履蹒跚。

听见那忍耐着的呻吟声,路德维希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亚瑟

路德维希仿佛中了邪一样——忘记了几分钟之前他还在为究竟要不要伸出援手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迅速冲向那颓然跪倒在废墟前,茫然无措地狠砸着破木板的身影。

“亚瑟?”

那人仍然没有抬起头。但路德维希更加靠近了,得以清晰地辨认出那年轻人的一头金发(虽然因为爆炸扬起的尘土而灰头土脸)和一双绿眸(此时如同亡者一般黯淡无光——可别死,千万别,千万别千万别千万别)。的确是亚瑟。路德维希拦在他面前,抓住他的双肩:“亚瑟!你——你——”

“操操操他妈的我肩膀疼死了——”

路德维希揽住亚瑟的一只胳膊,将亚瑟从地面上的房屋废墟中拖出来,扶到他方才藏身的大树边。慢慢的,路德维希将亚瑟小心翼翼放下,让他双腿平伸着靠坐在树干上。

路德维希在青年面前盘腿坐下。他凝视着目前正在闭目调整呼吸的亚瑟。听见亚瑟的呼吸声,路德维希松了一口气(总算),刚才开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呼-呼-呼-呼。路德维希吸着气,再全数吐出。亚瑟试图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喘息,双肩缓缓起伏。他仍然闭着眼,让路德维希突然担忧亚瑟是否真的死了,而那年轻人的所谓呼吸声不过是他的幻觉(像费里西安诺白天说过的那样,有时他是会因为自己不愿接受而产生幻觉,这可能就是一个——他搀起的亚瑟究竟是活是死?)。这一恐惧让路德维希毛骨悚然,他不得不亲自验证一下。“亚瑟!”

“嗯。”那人没睁开眼,应了一声。

噢。路德维希深吸一口气。“我以为你……好吧,听上去是很傻,毕竟我们国家意识体不可能死,我们已经活了成百上千年就是证明,但刚才的气氛太容易让人起疑了,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于是就……是,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是因为轰炸的废墟里不可能有生还者。”

路德维希勉强咧咧嘴——幸运的是亚瑟不可能在黑暗中看见他,因为他依然闭着眼。“是……啊。是这样。我以为你死了。”

亚瑟睁开眼——两只瞳仁仍然碧绿,一如既往地泛着绿色,让路德维希为之一颤,因为哪怕四周光线暗淡,他仍能读出那对绿眸中的寒芒。但亚瑟并未盯着他看,他的视线飘向远方。“差一点吧。”

这句话让路德维希噎住了。一瞬间他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却失了神。最终他闭上嘴,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像是在吞下一个巨大的火球,让他五脏六腑如有火烧,相当不适——他听见自己体内有如雷鸣的心跳声,让他感到痛苦,痛——苦,直到再也难以忽视。

“别这么说。”路德维希飞快地道。

现在亚瑟开始盯着他了。他的视线平静无波,尽管路德维希努力想要从中读出什么——肮脏、污秽、疲惫……一切都在亚瑟的脸上不言自明。哪怕他不发一语。

路德维希试图打破沉默:“发……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真以为我蠢到什么都不知道吧?”亚瑟语带嘲讽,“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在这?刚才发生的事真是太荒诞了,那一刻我居然听见了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呢。”

路德维希努力跟上亚瑟话中的意思。他当然很想让话题掌握在自己手上(集中于亚瑟的经历),但多半不可能。不管怎样,他经常会发现自己是错的。“我想亲眼确认。是否未亮灯的城镇才是真正的城镇,而亮灯的城镇不过是作饵的伪城。”

亚瑟突然笑了,但紧接着伤口的疼痛就盖住了他的幽默感,让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变为呻吟出声。路德维希从衣袋中取出手电筒,拧开微弱的亮光,照向亚瑟。他瞪大了眼,看见对方全身上下有如此多淌着血的、灼烧的与足够触目惊心的擦蹭伤痕。“我天,上帝,亚瑟,你必须马上包扎上药!”

“你是不是傻,我被炸成这样难道还能活蹦乱跳吗。”

“别开玩笑了,最近的英军指挥部在哪里?我带你去!”

“用不着。”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用不着。”

路德维希沉默了。

亚瑟直视上他的眼睛。

“显而易见。”亚瑟说道,“我,和你一样,死不了的。把手电筒关上吧。”

路德维希关上了手电。不再有光线照亮他们二人。他仍然闭口不语。他们能够听见轰炸机俯冲的轰鸣仍然在四处响起,然而爆炸声已经逐渐式微——不过仍旧没有归于寂静。

“我赢了。”亚瑟道。

路德维希没有接话,不懂他的意思,也跟不上亚瑟的思路,最终亚瑟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说两句话就能读心,我在你面前可算得上一流的了。从头到尾都这样。”亚瑟吸了一口气,许久才呼出,“。假设今晚我真死了,大概是我想听到的我的死法中排在最后的一项。”

路德维希觉得他有必要在他的自尊被打的七零八落前打断他。“读我的心指的是什么,说清楚点?”

“还没听明白?”亚瑟戏谑地应道,“肯定是你派轰炸机来炸黑灯瞎火的城镇的。实际上英国人民没有夜晚的灯火管制。”

他话中直指刚才的轰炸事件,让路德维希着实有些震惊。

“是这样。所以说,你……你和你那颗早就坏了的良心……”亚瑟说——真该死,这家伙现在简直像在教育他,“……真是太好猜了。一点也没变。”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肯定会想我造了假城。太容易想到这一步了。但我知道你可能会怀疑亮灯的才是假城。而且我还知道你肯定会毫无怜悯地下令摧毁不亮灯的城市——你总是很关注敌方的社会状况。当然现在是我的社会状况,这不用我多说了吧?”亚瑟边解释着边轻哼了一声,“如果你觉得是你赢了,那你可真是疯了。不过幸亏你真就这么做了。综上所述,你的轰炸机毁掉的其实是空无一人的死城。”

噢,妈的。路德维希想起了费里西安诺。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路德维希真该听他的话,接着派轰炸机去炸灯火通明的城镇,他不就是这么希望的吗——摧毁真正有人居住的城市,而非反之。

路德维希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仿佛挨了当头一棒,沉默下来。

而亚瑟仍然自顾自地继续着:“当然我一直在猜你的计划。不过现在你就在这里。这还是开战以来我们俩第一次面对面对话,不是吗?挺诡异的,我还主动跟你泄了密。不过反正你迟早也会发现所有的真相和骗局……”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亚瑟的话硬生生被路德维希打断——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但路德维希说了下去。

“这里是伪城。如果你刚好算计到我会炸掉这座空城。那么,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短暂的停顿随即被亚瑟充满挑衅的声线补上:“我好像没什么必要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吧。”

路德维希皱起眉,他在感到愤怒的同时,又有一种极强的古怪感盖住了他的怒气。他恼火地打量着亚瑟:“你来这找死?”

因为只要一刻,哪怕一刻,他还活着。路德维希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往这方面想。他可以不站在人的角度去计较掉进圈套和输赢,他们的生与死只和民族息息相关。国家意识体是不会死的,这是重点。但这只是一直以来的印象——只是他目前为止的想法。偶尔路德维希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是否国家意识体也能死在普通人手中(就像刚才路德维希怀疑亚瑟真的死了),但路德维希还不曾把死亡这件事联系到他自己身上过。

“不关你事。”

亚瑟。”

“是啊,”亚瑟回答,但路德维希还想继续开口,因为他以为亚瑟的回应不过是应了他叫他的名字一声,但亚瑟继续道,“是这样,我就是来找死的。”

噢。

路德维希知道这话听上去可能会很刺耳,但他还是说了。他别开脸,看向一片朦胧的黑暗。“别。”

“别什么?”

路德维希呻吟一声,还是强逼着自己说了出来:“别……别死。”

亚瑟笑起来,但紧接着开始咳嗽。路德维希伸出手,但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看着亚瑟自己扛过这一波疼痛。他此时只能缄口不语,因为他的脑内一片空白——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用的了,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让他们陷入危险,还会显得很蠢——直到亚瑟不再咳嗽,身体也不再颤抖。

然而路德维希还是急匆匆地问:“你真的不想得到治疗?”

“我刚刚才说我找死,你确定你现在要问这个?”

路德维希又沉默了。

“对吧。”亚瑟复道。

“别再笑了。”路德维希感觉自己必须指出来。

“别这么搞笑。”

“我的本意不是搞笑,是你的幽默感太崎岖。”

亚瑟又笑了,这次他露出的笑容没有牵动伤口:“喏,你刚这可不是搞笑吗。”

这一刻,路德维希禁不住想到,他身前的人实在是很诡异。但他紧随其后又想到亚瑟本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古怪,好像有什么毛病。这世上先出现了人类,然后才出现了国家意识体,然后的然后才诞生了亚瑟。而亚瑟,亚瑟·柯克兰。他是很古怪。他不可能死于普通人之手,但他的思想却时常咒骂着这世界和平凡的一切,咒骂着他自身的存在。他这样古怪的幽默感和时常语出惊人的言行也难以被他们这些其他的国家意识体所理解。

想到这些,路德维希不禁微笑了。真神奇,他想道。这不就是他寻求的治疗吗。能够让他从看见德国人时的茫然无措中复苏,从混乱的深渊中幸存,然而实际上却什么也没做。见到亚瑟,与他说话——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对话虽然怪异,但却很好地帮到了他们。

“我们可以装作,这样更好。”路德维希突然说。

亚瑟没忍住追问他:“装作什么?”

“装作我们间现在不是交战状态。我和你。”路德维希回答,看到亚瑟移开目光,他继续补充道,“我们可以忽略刚刚发生了什么,忘掉我们现在彼此为敌,就这么聊一晚上天打发时间。刚好我也想知道你遇上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想寻死,当然你也可以说不管我怎么问你都是打死不会回答一个字的。我可以先猜猜,也许是因为……也许是因为。”

亚瑟望向他:“你说得对。”

“你是指我们确实应该假装停战,还是——”

“是指你说对了,我确实因为你想死。”

路德维希努力挤出一个回复:“噢。”

“我不可能忘掉我们现在在战争状态。这一事实始终赖在我的脑袋里。同样的,我也不可能装作我忘了这件事。”亚瑟飞快地说,“但是,对,从刚才开始我们确实已经在这么装着了。说实话。我们现在正在交战,为什么我们非得说话?你明明可以逃跑。我明明也可以逼你投降,把你带回指挥部再遣送回德国。”

路德维希没有应声。沉默蔓延。是啊,他本可以逃跑的。他本可以把亚瑟从废墟下救出来,带他来到大树边,再和他笨拙地说几句话就告辞离开。这是在亚瑟的国土上。就算这是一座伪城,也有极小的可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一队英军赶到这里。那么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亚瑟又开口说话了,仍然盯着路德维希:“我就直说了。我想死是因为你,但不全是因为你。原因很多。说不准全世界都让我看不顺眼。”

他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盘起了腿,直起身子整个脊背都倚靠着身后的树干。他们间的距离变窄了。两人此时都盘腿坐着,望向对方。他动弹时,路德维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简直不能同时不屏住呼吸。

“但我在这么想之后,大概几句话之后我又觉得不是这样的。”

“哪里不对劲?”

“如果我有除你之外的原因,”亚瑟回答,突然微笑了起来,又靠回树上,让路德维希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听上去很疯狂吧,只能是你派来轰炸机轰炸英国的城镇?我们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抵抗。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路德维希久久凝视着他,片刻后转开脸。“别用你那张灰头土脸烟熏火燎伤口还在流血的脸冲我笑。很恶心。”他重复道,看上去像是迫切想转移话题,但之后却一扫态度严肃起来,“看到英国意识体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简直不像是你。”

“噢,是吗?”

“当然了。阿尔弗雷德在哪?”

亚瑟挑起眉,讶异于路德维希居然会把话题朝那个方向引。在德国占领法国之前,他差点就要和弗朗西斯合作了,但连弗朗西斯也不曾问过他阿尔弗雷德对于参战的看法。当然亚瑟知道弗朗西斯肯定是想问这个问题的,但他们从未就此争论过。他们俩大约是做了路德维希刚刚说的事,他们“装作忘记了”。也正因此,路德维希成了现在直言不讳问他,能同他就此交换看法的人。阿尔弗雷德在哪?美国怎么看德国入侵欧洲——入侵英国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哪也不在。”亚瑟简短地答道。

路德维希沉默。

亚瑟屈服了。“哪也不在。”他又重复了一遍,但还补充道,“美国不想趟这浑水,你也知道的。”

“你很失望?”

“‘失望’听上去可不太对劲。我很生气。”亚瑟道,尽管他的语调毫无感情,声音也轻,“但是我已经习惯生阿尔的气了。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在知道你家的军队入侵了我之后会作何感想。”

路德维希突然俯下身,躺了下来。他的头搭在亚瑟身边,确保亚瑟还能看见他——同样是震惊无比,挑起眉毛,而路德维希没有回望他。他闭上眼,做着深呼吸,好像方才的对话足以让他疲惫不堪。他曲起胳膊,睁开眼。大树的叶片遮挡住了他眺望星空的视野,但无所谓了。他揉揉眼睛,重新看向仍然盯着他看的亚瑟。

他感到有必要开口:“这才像你。”

亚瑟不想提问,所以他选择猜。他也有样学样环抱住自己的胳膊:“什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对,”路德维希回答,“为什么你会愤怒于英国无力还击?既然能抵抗,那抵抗就是了。这本身也是反击德国的一种方式——你刚刚就像这样赢了空战,不是吗。”

没有回应。

路德维希又转开了脸,继续看向天空,努力想从枝叶的缝隙中窥见星辰的闪烁。“如果是我认识的亚瑟,他就会说:只要行得通,那就一战便是。”

这句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直传入天空,亚瑟的耳边清晰地响起了只存在于他想象中的雷鸣。他瞪大了眼。然后抢在路德维希说完话惯例的停顿时,他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哇。”亚瑟说,“哇哦。”

“什么?”

“多谢。”

路德维希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他们的上方就传来了德国轰炸机引擎特有的尖锐轰鸣,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路德维希赶紧一翻身爬起来站到地上——而亚瑟在几秒钟之内也做了同样的事,感觉有些惊恐,同时也强撑着忍耐全身上下伤口的疼痛。

轰炸机俯冲降至低处,路德维希迅速从口袋里取出手榴弹,掷向已经炸毁了的房屋。他们在那一刻听见巨大的爆炸声如此接近——就好像爆炸声是来自飞机上落下的炸弹,而非扔到地上的炸药一样。

“发信号表示你还活着?”亚瑟插话道。

路德维希耸耸肩。“是这样,”他答道,“一会飞机就会返回然后放下绳索——接走我。”

片刻的沉默。他们俩各自站着,看着对方。

“是该这样。”亚瑟短促回应。

路德维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啊。”

然后亚瑟突然又微笑了起来。“如果哪一天我刚好问你想不想死,这可真不好笑,对吧?”他的问话突如其来,路德维希一时没反应过来,任他继续说了下去,“顺便知会你一句,今晚我没死成,但如果还有下次,你不需要再问我一次我寻死觅活是为了什么——永远——都是因为你。”

这话让路德维希也忍不住微笑了——说不清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亚瑟本身也在笑。“我没想到过死,我对你的看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回答,刚才的飞机已经尽快赶了回来,飞行员正准备放下用粗麻绳绑制的绳梯,“但至少现在我开始知道你抵抗的原因了。”

他话音落地,亚瑟并未再接话。那人挑起眉,草草笑了笑——就好像他脸上那些各种各样的伤痕都是假的一样。路德维希同样回以微笑。已经如此

绳梯末端落入路德维希的手中,他紧紧抓住它——下一秒他的身体腾空而起,轰炸机也像来时一样飞速撤离了此地,而路德维希努力一级接一级地爬上绳梯。

 

他一进入机舱,飞行员就询问道:“您还好吧?”

“我还好。”路德维希喘着气匆匆回答,“谢谢你。”

“有从英国发来的最新侦察照片,长官。”突如其来地,飞行员报告说,路德维希立刻集中了注意力,“照片显示每个居民点总有一些灯始终亮着。每晚如此。”

这份报告让路德维希沉默了。他惊讶了一会,然后脸上浮现起笑意。就像那英国人自己说的一样。亚瑟的确是看透他心思的不折不扣的大师。路德维希摇了摇头,现在这一切都太迟了。

亚瑟怎么可能真的透露给他哪里是伪城,哪里不是呢。这就是他的本意,英国人民可以自由选择点灯与否——同样的,哪怕是伪城也同时留有亮着的和不亮的灯。糟透了的主意。生死一概由天——全凭运气。

能做出这个决策的同时一定需要极大的勇气。

确凿无疑,百分之百的亚瑟·柯克兰作风。

“路德维希长官?”

“嗯?噢,抱歉,”路德维希赶紧道,“忘了我白天说的关于假城的什么事吧。”

“不好意思,长官?”

“就像我刚刚说的一样。忘了吧。此外,像更早以前命令的那样,有目的地精准轰炸打击目标,散播恐慌情绪。”路德维希解释道,打从心底不想提到费里西安诺白日里说过的话,“目标继续确定在之前的目标上。”

直接下达了简短的命令后,一切就结束了。路德维希有了瞭望窗外的空闲,他望向在视野中愈来愈小的夜幕下的英国城镇。真神奇,他想道,他居然碰巧有机会和亚瑟相见。真神奇,他们俩居然说了会话。

而且,还很神奇的是,这段对话带给了他一些东西。让他——不,让他那颗早已死去的良心——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成为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的话——那人也将成为他投向死亡的原因。

 

 

注释:

 

  1. 本文背景定在1941年初,法国投降一年后,德国与英国之间爆发了不列颠战役。
  2. 这时英国是唯一一个敢于公开站出抵抗德国的国家。法国已经战败,俄罗斯尚未参战,而美国拒绝援助英国(对,这小子欠收拾)。
  3. 德国开始轰炸英国后(1940-1941年的闪电战),英国就启动了一项“伪城计划”(starfish sites)作为应对。直到战争结束,只有一座伪城未被德军识别成功。这一战略取得了卓著成果。至少有968枚德国炸弹投在了上述的伪城中,据记载共有237座伪城被毁,同时保护了81座真正的城市J 亚瑟牛逼

 


作者在这篇的基础上还写了一篇亚瑟视角的half full, half empty,这篇是用英文写的,我之后也会翻,等不及熟肉的太太可以先去啃一下生肉。(但说实话两篇文相同的剧情我觉得英/印尼两语版本的意思不是一一对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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